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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4章團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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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4章 團圓

石桂還從沒跟這些跑江湖彈三弦的打過交道,宋家不興這個,不論是宋老太太還是葉氏都喜靜,連戲酒都只有老太太作壽叫了一回,這些時興的話本更不會聽了。

可金陵城裏的別的官眷卻很愛聽,請宴賞花飲酒作樂,都要叫個女先兒,唱一段說一段,曲是曲詞是詞,還有念白,說足一段故事,倒也賺人眼淚。

裏頭又以呂仙的話本子說得最多,他四處搜羅了案卷,因著是做師爺出身的,最末還得加上一段判詞,多引人唏噓,聽的人多捧的人也多,書商還出高價買斷。

這一本的《團圓記》也是一樣,只出了上本就引人爭搶,呂仙簍裏的廢紙也價值千金,書商得著也不刊印,捏在手裏擡價,各個茶館瓦場都要拿錢去買,哪一家掛出呂仙的新書段子,哪一家便是坐與虛席。

還又催生出一種新行當,叫記詞人,識得些詩文的讀書人,進場子去聽上一段,回來再把這段寫了,賣給跑江湖的曲藝班。

茶樓瓦肆跑堂的眼睛最毒,哪一個同行上門,還沒進門呢就叫人扔了出去,便只得托那些個識得字的,聽一段寫一段,寫得越多,給的錢越多。

因著記得不全,當中漏掉的,就由著說書的來補,說了這許多年,信口拈來就是一段兒,也有說說本地風情的,叫聽的人樂上一樂,鑼兒裏的賞錢多給幾枚,聽個響兒,就是討好了彩頭了。

曲藝班說的書就是這麽來的,記詞人抄下一段,厚道的只抄原場詞,不厚道的自家加加減減,只消能賣個好價。

曲藝班子買了去,也有一船人一道出來唱戲說書,也有兩三人就一把三弦一只鼓的,這個班子看著倒有些行頭,也有個班主,到穗州來討生活,且不知道會不會說本地話。

石桂湊上去,有人在船上裝扮,有人擺了花架小鼓,還有開演之前吊吊嗓子的,天氣這樣暑熱,可唱還是得唱,裏頭還有一對雙生子,一個女孩一個男孩,看見石桂過來,眼晴眨巴著看向她。

石桂問得一句班主在那兒,這兩個孩子面露喜色,還當是飯轍來了,本地的院子裏要尋個曲藝班,似她們這樣,一地兒是呆不久的,唱上三月兩月還得另找地方,只要有了船票路費,一家一當收了去,當天就能走。

這兩個年小,餘下那些卻連眼兒都不掃過來,一看即知石桂不是來攬生意的,還是找著了班主,班主有些年紀,看上去倒不像是班主,反像小經濟,笑的一團和氣:“姑娘有甚事。”

說的也是官話,這下倒叫石桂為難了,也不知道這些人會不會說本地話,要是連本地話都不會說,找他們也是白找。

石桂想一想便問了,那班主笑一回:“討這口飯吃的,南來北往哪裏話不會。”就是知道這兒碼頭上人多,人多生意就好,若是能進了茶樓,有了穩定的居所,那就更好了。

石桂一聽說書的能講穗州話,便笑起來:“班主在這兒說幾天書?”

那班主走南闖北許多日子,也不見怪,反笑起來,山羊胡子一翹一翹的:“若是祖師爺給飯,運氣好就說上一二場,若是祖師爺不開眼,這些日子就住在船上。”

“我給班主送飯來,你們一共六個人,我按份算,可說書之前卻得給我在前頭加上幾句話。”石桂沒混過街面,碼頭也不過才來了幾日,這些江湖藝人的規矩半點不懂,也就因著不懂,這才敢開門見山,一上來就把來意說了。

錢班主是坐了海船來的,曲藝班子餘錢不多,要不然也不會一踏上實地就尋思著支起攤來唱兩句,這地兒也不是張嗓子就能來的,也得給錢,夜裏住在船上,饒他些費用,一天也得三四十文。

這會兒人人都餓著肚皮,石桂送飯上門,錢班主倒有些猶豫,又不是賣布磨刀的,吆喝一嗓子好叫人知道,這還是街面上掛著賣零碎布頭的,自家叫自家的好。

錢班主覺著有些失體面,說書就是一氣和成,起承轉合張嘴就來,他正猶豫,石桂又笑起來:“也不過加上兩句話,到了本地吃了什麽喝了什麽,當個開場罷了。”

錢班主這回應了,等他應了石桂才又道:“一場書裏說上三回,一天的飯我都包了。”石桂正說著,那頭綠萼大發兩個把車都推了過來,一樣是賣吃食,人多的地方自然賣得更多些。

石桂點過人數算了帳,一天三百文錢,一個月也不過一兩銀子不到,這就是個活gg,怎麽都不能放過了,天天菜色還不同,讓他換著法兒說,飯車就在旁邊,聽書的那些個等著船開的客商,十之二三能買上一碗,就絕不虧了。

呂仙的新戲保證了聽眾,便是看見掛著個呂字兒的,都得留神多聽上兩句,只要說的不差,石桂還預備著立個契,在他們進場子之前,這片碼頭上廣而告之。

送上門的飯,怎麽會不吃,石桂讓綠萼點了六份飯來,就在開場之前吃了,今兒是香菇豬肉,香菇切得大塊,豬肉也不小,一掀開蓋子香味就出來了,這個天涼起來也慢,這會兒還是熱的,又湯有汁,拌在飯裏一勺子舀起來送進嘴裏,都不多嚼就往下咽。

實是在船上這些日子吃幹糧路菜吃得人嘴裏頭沒味兒,魚蝦聞著就腥氣,唱曲的姑娘生得細條條,畫了一雙新月眉,口脂才剛點了,怕吃花了,小口小口送到嘴邊,看他們一個個都吃得急,她也急了,額上沁出汗珠來。

等吃完了飯,又一人喝上一杯酸梅湯,那頭鑼鼓點兒一起,唱曲的姑娘先唱了兩句,又帶著一對雙生子也唱上兩句,小小一段先把人給聚集過來,嗓子聽著倒也婉轉,先是圍了一圈人,跟著兩圈,錢班主帶著三弦上場,開講呂仙的新書,連靠岸邊的船上都探出了腦袋。

錢班主果然開口就先誇,把船上吃了一個月的魚,到了本地吃上一頓肉的事兒說的活靈活現的,他話音才剛落,就有圍著的來買飯。

連那些個等著開船預備要走的小客商,想想這路上三日五日都不定能靠岸,還有些出洋的,更不知道到別地吃些什麽,聽見這兩句,倒都饞起來。

錢班主的口不停,綠萼石桂手不停,還是船上來買的人更多些,石桂想一回,在心裏記下,等那版子刻出來,得往船上多發一些,客商自忖著做小生意,不肯跟賣力氣的碼頭工人吃的一樣。

酸梅湯就更好賣了,錢班主統共說了五六句話,就是一個開場,照這麽個賣法,沒一會飯就賣空了,連大桶的酸梅湯也快見底了,喝完的杯子就扔在車裏。

綠萼見人這樣多,又急起來:“早知道就多做些了。”

石桂笑起來:“怕甚,夜裏多做些,也就是一筆的買賣,我看這錢班主書說得好,說不準就有瓦肆來挑人了。”

這倒是真,錢班主說的還是呂仙的新書,穗州城裏還沒有人說的,他才剛是說的謙遜,只要聽了他的書,還不趕緊把他拉到場子裏去,一個人能養活一個班。

綠萼聽了嘆一口氣:“可惜了,若是咱們賣飯,他提上兩句,生意可不好做。”說著又看向臺後那一對雙生子,看著模樣俊俏,唱曲的姑娘給他們換行頭,綠萼便又嘆:“也不知是哪個人家賣出來的。”

都是七八歲的年紀,就已經裝扮起來博人一笑賺錢,綠萼原來跟著陳娘子當人牙子,這些事沒少看,這才再不肯作人牙,她看了心裏受不住。

兩個忙得一頭是汗,飯賣空了,茶水也賣空了,靠碼頭的店家,派了店小二出來兜售,聽書的人多,站著又熱,也不獨石桂做了生意,一溜兒商鋪都做了生意。

石桂預備收攤,看看還有誰的杯子沒還回來,等客人喝盡了,他們才能走,左右無事,石桂原來也看過《白塔記》,只不知道《團圓記》寫得如何。

無些是妻離子散重又團圓的故事,可聽的人卻依舊動情,錢班主不獨說,說上一段那唱曲的姑娘和那一對兒雙生子,竟帶演上一小段,說兩句詞兒,此時錢班主便喝一口水潤潤嗓子。

石桂還沒見過這樣說書的,別個倒都覺著尋常,連綠萼都看過,瓦肆裏臺子大,唱戲的下去了,先生就在一角支起桌子凳子,再出來兩個生旦,把他說的那一段演上一回。

比光看戲還得趣些,一個場子這麽演了,就連跑江湖的班子都演起來,果然引得許多人來看,還有叫好的,雙生子演一段就拿了銅鑼兒轉一轉,雖不多,也有個幾個錢。

石桂收了杯子回來,看見綠萼聽得出神,也往臺上看去,這回說的卻不是官宦人家的事,而是小門小戶青山綠水間的一家子農戶的故事。

故事裏有個惡婆婆,有個生得水靈靈的小媳婦,新嫁娘進門就受搓磨,那唱曲的姑娘穿了水紅衣,拿袖子一掩臉,嚶嚶哭起來。

怕是每個地方都有這麽一個小媳婦和這麽一個惡婆婆,說到那漢子老實巴交,成婚幾年都沒孩子,婆婆越發是想打就打,想罵就罵,媳婦的日子越發難過起來。

小媳婦聽說村口人家在地裏撿了個女娃娃,想著自家沒生養,不過就抱了來,拿她當女兒待,把出嫁帶的銀耳環換了帶著半斤紅糖一籃子雞蛋,拎著上了白家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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